【隨筆】印魚訪談 – 於大葉高島屋

2019 3 16

我最懷念在鯊魚身下嚼著正被撕裂的魚肉碎屑,最佳食用方法是咀嚼還在顫抖的肌肉再吸一口帶血的海水,血水浸潤我的鰓葉,吸收血中的氧氣有一種幻想自己死亡的快感。看著沒有身體的魚頭漂過我身旁,眼神已經比海溝還暗了卻奮力吸著水,我嘲笑他的天真。

跟著鯨鯊能換換口味吃磷蝦,不好下嚥但能吃飽,也罷,當作補充鈣質吧,誰叫我愛聽鯨鯊吞下大把大把磷蝦時那轟隆轟隆的聲音呢。

理想主義的海龜是比較難交心的宿主,他愛吃水母,水母無味又沒營養,有時還扎得我嘴疼。海龜貌似有偉大的航行計畫,我不需付出,只好假裝也懷有某種崇高理想,那其實只是襲擊偶爾出現的沙丁魚而已。我們之間的關係比剛孵化的海馬還脆弱。

我怎麼會在這裡?再給我一口那炒螃蟹吧。你知道,印魚間流傳著一個傳說,有一種叫「船」的大魚,體型比鯨還大,沒有鰭卻能游得比鬼頭刀還快,會發出海底火山噴發般的叫聲,永遠只在海的表面游動。魚們說一旦吸上了「船」,你能到海洋的盡頭,在那裡再也不用擔心吃不飽,還能吃到從來沒吃過的食物,據說味道比帶油的鮪魚碎屑還美,但代價是再也沒辦法用上吸盤。嚐試去找「船」的魚,沒有一條回來過。

那天我正吸在蝠魟身下,跟著蝠魟已經好幾天沒吃到像樣的東西,也一直沒出現新的大魚讓我轉換。忽然我聽到遠處一陣隆隆聲,一個鯨一般的黑物,緊貼著海面游動,而且沒有鰭!我想那就是「船」!我已經餓得連僧帽水母都能直接吞了,頭昏眼花腦汁無力下心一橫決定鬆開蝠魟朝「船」游去。沒想到還沒接近「船」就被像海帶一樣的東西給困住,裡頭已經有好多不知名的魚。他們勸我不用掙扎了,最好像藤壺般安安靜靜地保留體力。我看到幾條已經發白泡爛的魚,卡在邊上靜靜地擺動著。我問起「船」的事情,各魚族間都有關於「船」的傳說,竟沒有一個是好的。

之後我就到這裡了。你說我在海洋的盡頭嗎?或許吧,的確我每天不擔心吃不飽,的確炒螃蟹很美味,的確我沒再用過我的吸盤,但我已經不在乎了,我不想談論這個地方,我只想回歸海,把我的故事告訴他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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